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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,在陈沟学拳(作者 云卷云舒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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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6-11 16:32:52 | 显示全部楼层 |阅读模式

    最近翻阅本栏目的帖子,看到云卷云舒前辈多年前写的《春天,在陈沟学拳》。文章长达25000多字,语言简洁晓畅,感情细腻真挚,阅读时如临其境,勾起回忆和向往。今天特地把原来连载的各片段连缀成篇,一字不变,推荐给各位网友。文中你可以看到太极拳乡的淳朴风貌,满腔激情的四方“朝圣者”,如痴如醉的迷恋,忘却世务杂念,“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的桃花源……来过的永远不忘,还没来的呢,您先看看吧。感谢云卷云舒的好文。



春天,在陈沟学拳——关于去年今日的回忆
(云卷云舒2007年




        网上看到陈炳和拳友的通信:路上的桃花开了,春天来了。蓦然一惊——中原又是春天了吗?查看笔记,去年的今日,正是我到陈沟的那天!多少回忆刹那间纷纷涌至,那些温馨的故事,那些亲切朴实的人,实在是忘不掉啊。本已想搁置的笔终于忍不住还是拿了起来… (2007年3月31日)


1、想起了《国际歌》的旋律

       这次去陈沟实属偶然,绝无事先策划。那时,我正在江南游玩,那柔媚的青山绿水春花让我流连忘返。想想北方还是天寒地冻,实在不好玩。还去哪儿呢?福至心灵,一下子就想到了陈沟。看看地图,离郑州不远,当机立断:去陈沟,学拳去!


       记得从前来陈沟,村北有个站点,可以换三轮车直接到村里,于是我选择了走黄河北路的低速车。中巴车离郑州,走原阳,过武陟,一路西行。虽不再是水软风轻的江南景色,可是麦田青青,杨柳吐绿,间或闪过金黄的菜花和轻纱般的桃林,使这古老的中州大地充满了跃动的生机。


       兴奋和期待中,车进温县境,我告诉司机师傅到陈沟村北停车。司机是个爱说话的人,随即问我:去那里做什么?我说去太极拳学校。他的第二个问题接着就来了:新学校还是老学校? 我不知何谓“新、老”,只能说,是村里的那个学校。他立刻回答:那是陈小星的学校。这回答让我兴奋:“你也知道陈小星吗?”“当然知道!”司机很自豪地说。我不禁感叹:太极拳,陈小星,在这块土地上是太有名气了。


        司机告诉我,这条路是新修的,离村里远了,换三轮车不方便,不如一直到县城,再坐1路公交车,可以一直到陈小星的学校门口。到了县城,这位师傅竟帮我拎起背包,要送我去1路车停车站。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。我心里嘀嘀咕咕,不知这位陌生人是怎么回事。然而什么事都没有,他只是想和我继续聊他练拳的体会。


       公交车向陈沟驶去。我想着刚刚的奇遇,不由得想起列宁关于《国际歌》的那段话——不管他来到哪个国家,不管他怎样感到自己是个异邦人,他都能凭着《国际歌》的熟悉的曲调,给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。对于我们来说,不论在哪里,只要一提起太极拳,立刻使人们消除了距离,产生亲近感,真是具有神奇的魔力。从前遇过不少这样的事,以后的日子,太极拳也一直是联系人们纽带的主旋律。


        1路车果然一直开到学校大门口。下车第一眼就看到一座高大的牌楼门,路那头还有一座与它遥遥相对。两座牌楼中间,坐北朝南,是一个红色三层的大门楼,金字大书“陈家沟太极拳学校”。正午的阳光照耀着,居然很有几分辉煌壮观,对比当年那简陋的两趟房子或是几年前还在建设中的情形,真是大变样了。


          正是午休时间,我把东西放在门卫室,在学校门前的饭店吃了碗面,又迫不及待地在街上看了几眼,商店学校祖祠,一切都是既熟悉又陌生。回到学校刚想在甬道边的青石墩上坐一会儿,过来一位女子,问:“你是来报名的吗?”我一抬头,她马上惊奇地说:“咦,好面熟啊!”我也看她面熟,她笑了:“我是自强媳妇啊!”   天啊,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姑娘了,清秀中透出几分干练。她亲热地说,昨天爸爸说你来,房间已经安排好了。


        说话的功夫,从北面健步走来一人,休闲西服,腰板挺直,正是小星老师。他笑着打招呼:“到了吗?”随即又说:“吃饭去!”可真实在。我忙说吃过了,老师便带我去房间,在西楼的二楼,有卫生间和电视,条件挺好的。我想起第一次来时住在演武大厅楼上的情景,还有后来住在学员宿舍的时光,真为这里的变化高兴。


         放下行装也安下了心,旅途的劳累找了上来,便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。晚上和老师出去吃饭。(说来不好意思,老师要了一瓶啤酒,他是一口不喝,我自己自斟自饮,最后还是老师结的帐。)回到楼上时才知道,原来老师也搬到学校住了,也在二楼。那也是和我住的一样的房间,看来他并没有讲究生活。在他“家”看到了他的夫人刘老师。这是个爽朗的人,也是同样的朴实随和。我说认识小星老师这么多年了,总是觉得他话少很严肃,有点拘束感。她便讲起老师的趣事,大家哈哈大笑,不知不觉间距离感已经消失了。


         白天睡了一觉,晚上不困了。想起这次来,时间可以自由安排,一定好好学点东西。又想好记性不如烂笔头,应该做点记录,就找出随身带的纸笔,记下了第一天的感受。



2、果然是大师


      头天晚上睡得晚。早上还没醒来,听到清脆的敲钟声。一会儿,窗外又传来了口令声: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撩开窗帘,看到孩子们正在街上跑步,那是学校的小学员,后面还有几个成年人。看看时间,才6点。
这是晨练,跑步、练拳,到7点40分结束。


       8点钟还是敲钟开早饭,我熟门熟路地来到食堂,看到的又是一座新建筑,高大宽敞,青砖坡顶,水磨石地面,不再是当年几张旧圆桌摆在房外的情景。先到的人在排队打饭,人手两个饭盆。


        饭 菜很简单,一个煮鸡蛋,一个馒头,一碗稀饭。菜是两样,素炒胡萝卜和拌海带丝,红红绿绿的很鲜艳。胡萝卜里油很多。青岛来的一位老兄看了那海带说,这么绿是加了色素,于是他把海带都剩下了。其实这比我前几次来好多了,菜里油不少,还有鸡蛋吃。饭不够吃可以继续添,起码量能保证,质也应该算还行吧。


         饭 菜很简单,一个煮鸡蛋,一个馒头,一碗稀饭。菜是两样,素炒胡萝卜和拌海带丝,红红绿绿的很鲜艳。胡萝卜里油很多。青岛来的一位老兄看了那海带说,这么绿是加了色素,于是他把海带都剩下了。其实这比我前几次来好多了,菜里油不少,还有鸡蛋吃。饭不够吃可以继续添,起码量能保证,质也应该算还行吧。


         饭 后我终于走进了演武厅。这是我最想去的地方,昨天太累了,所以不去,今天郑重其事地迈进这个大门。大厅的前厅仍然矗立着那两块石碑——太极拳历代宗师名人纪念碑、陈公王廷纪念碑(我总是奇怪,碑为什么立在屋里呢?)四百年的太极拳历史浓缩在青色的石碑上,很深沉。四周墙上则挂着宣传板,介绍陈拳的传承、发 展、学校的教学力量,配有大照片,很现代。


          穿过前厅就是练拳的大厅了,还是二层楼高的空间,还是墨绿色的地毯,还是四周的大窗子和窗子间的镜子。但是正面墙上一个威风凛凛的“武”字,还有“崇文精武尚德”六个大字则分明显示了学校发展的崭新轨迹。


        穿过前厅就是练拳的大厅了,还是二层楼高的空间,还是墨绿色的地毯,还是四周的大窗子和窗子间的镜子。但是正面墙上一个威风凛凛的“武”字,还有“崇文精武尚德”六个大字则分明显示了学校发展的崭新轨迹。


         9点 钟,钟声又响,上午的训练课开始了。风和日丽,小学员和大部分成年人都在院子里练,我留在了厅里。来的路上曾想过这次学什么,昨天老师也这样问我,我说想来想去,觉得老架一路还没打好,有不少毛病,这次不学新的,就整架子吧。老师说,对,就应该这样。看来我想对了。然后我说打算住一个星期,老师乐了,说, 一个星期能学什么,别急,就住着吧。我暗想,我哪是急呀,我是怕累。


        我在大厅里开始了老架一路。老师在另一侧指导其他人。过一会儿,老师来看我打了前面几个动作,马上告诉我,手的转换和腰胯的松沉转换不协调,虚实不清,边说边示范,又给我纠正。我按照要领一遍一遍地练,汗都出来了。休息时,不禁想,练了这么多年的拳,自己也看出不少毛病,可这么关键的细节仍然没领悟,浪费了 多少光阴。大师就是大师啊,一眼就看到要害,真是良师难得。


       上午就练金刚捣碓到单鞭这几个动作了。11点半下课,下午2点半到5点半。一天下来,累得很,小腿发胀,膝盖酸痛。


        午饭是米饭和角瓜片、土豆片,菜里有肉,虽说只几片,也算荤菜吧。晚饭的主食和早饭一样,菜也还是两样,炒胡萝卜,海带丝换成了炒豆芽菜。和几个成人学员脸熟了,大家边吃边聊。福建的一个兄弟说伙食太简单了,焦作本地的一位姓郭的大姐和我一样是昨天到的,今天开始学老架一路,她也说累。哈尔滨的刘来了半年 了,他说,学拳就是自讨苦吃。这话还真对。



3、没有老师学拳难成


        一晚上睡得又香又甜,连晨练的钟声都没听见。起来时,人家已经开始了。

       上午先用半个小时打完一趟,然后开始重练昨天的几个动作。小星老师照例9点 到大厅来指导,给我再次做细节的纠正。幸亏打了这么多年的拳,改起来有更深的体会。但是有的细节过去却是过去不知道的,例如合劲时两肋微微里合,也许学过,却早就没有一点儿印象了。我再次想到那个话题:学太极拳没有老师行不行?我想,还是不行的,内心可以体会或领悟,外形可以模仿,但是细节的东西还是要 老师指点。没有规矩不成方圆,老师就是在给我们立规矩。


        前一天晚上小腿疼,膝盖酸,早上起来都没事了。心里高兴,没想到下楼梯时就不对劲了,大腿肌肉疼。上午练久了,坚持不住,后来只能坐着看了。刘老师也在大厅 教学,看我坐着,问我:不练了吗?我说不练了,腿疼。她笑道:“痛改前非!”哈,真是妙语。不痛何以改前非?欲改前非只好痛了,谁让我们愿意“自讨苦吃”呢?

        中午出去买了一瓶洗洁精。那个商店就在学校门口,并不大,却堂而皇之的挂了个大牌子曰“太极超市”。洗洁精是洗碗用的,学校给提供了餐具,但是自己保管,所以除了集体学拳的场景外,饭后人们围在水池边洗碗也是个独特的景观。


          没想到村里还有个浴池,原来还以为要去县城呢。


        浴室的条件不好,只能勉强用了。浴 后出来,小巷里很黑,没有灯光。一抬头,一勾新月正挂在房角,弯弯的,黄黄的,不是那种冰清玉洁,而是暖暖的,软软的,和人很近很近,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摸;泡桐树的枝条从屋脊上伸出,衬在夜空中,成为一幅静静的剪影;天空是一种深蓝,干干净净的;那些星星,亮晶晶的,一闪一闪……刹那间,我呆住了。那颗 心“刷”的一下子,静了下来;恍惚中,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……



4、准备练一千遍!


         一清早阳光就很明媚的照着。从食堂出来,一只喜鹊迎面飞来,叼着一根树枝,落到北墙下高高的白杨树上,三蹦两蹦,蹦到更高的枝头,长长的尾巴一翘一翘的,修整那个窝,那份专注和自在令人神往。


        腿还在疼,且疼得怪。第一天是小腿和膝盖酸疼,第二天大腿外侧肌肉疼。现在是第三天,变成大腿内侧疼了。老师在等着辅导,活动一会儿还是练吧,真活动开了,倒不疼了。又纠正了一个动作——青龙出水。这个动作的整体发力原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没做对。记得当初学时听了着力的部位,没太费劲就做出来了,也就一直没注 意它的准确,不象做掩手肱捶,因为总发不出力,就总是练,反倒没什么大病。看来简单的其实也不简单,应该丝丝入扣的领悟,含糊不得。


       我决心把这个动作做一千次。这是有“理论”依据的——当年春节联欢会上大受欢迎的“千手观音”,一个出手动作练了两千次,导演说要练这些次,才能出手就有。小星老师听我这么说,也跟着乐,说,好,多练成习惯。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,站得时间一长腿就发木,上午只练到480次,就歇着了。


        中午还是好阳光。吃过午饭走到演武厅前的操场上,忽见满天杨花,悠悠地飘来飘去,象漫天雪花,轻柔浪漫(秋雨姐对此过敏,我倒没有,所以很欣赏)。西边院墙下一排白杨,来的那天还只有紫红的杨树吊儿(其实是杨树的花),转眼已经长齐了绿叶,墙外一棵泡桐,也同样枝条高挑,此刻开出淡紫的花,一簇簇和嫩绿的杨 树叶相映,很怡人。


       顺脚走出大门,看到西边牌楼门下停着公交车,车牌的标识不是“1路”而是“温县——陈家沟专线”。“专线”?是不是星期天专开的呢?汽车鸣着喇叭召唤乘客,一会儿就开走了。回到楼上房间不久,又听到鸣笛声,从窗户望出去,又是一辆“专线”,和前一辆间隔不过20多分钟,心里一动:去县城倒也方便呀。
CCTV-10正在播放易中天品三国,看完节目下午1点 半,又听到汽车喇叭声,心中大动,决定给自己放半天假,去县城逛逛。匆匆下楼上车,不到半小时,已到了城中心。看这里临街大大小小的许多店铺,还有小商品批发市场,又有超市,好象是商业区,就下车去逛。走走看看,没什么好买的,随意买些香蕉苹果菠萝,便回到下车的地方等车回去。



       可是左等不来,右等也不来,知道这车招手即停,便顺着来路往前走,边走边回头张望。只见8路、9路、11路车陆续过去,后来还过去了6路,就是不见“专线”,也没有1路。这下惨了。提着10来斤水果,天又热,路又长,不知要走到哪里。幸亏练拳的人,腿上的基本功还是有的,慢慢的走下去,权当看风光。从南北窄街转到东西向的“黄河路”,街道宽阔整洁了,经过县委县政府大楼,倒也庄严肃穆;又走过一个大广场,有黄的粉的灌木正在开花,很美丽。东张西望,歇歇走走,忽然觉得周围的景物有些眼熟,原来已经走到了来的那天下车的长途汽车站,这是在城东,快出城了。


       县城不大也有好处,长出了一口气,熟门熟路的找到1路车站,又等了20来分钟,总算看到了1路车。
算起来真不合算,逛街不到1小时,走路等车超过了这个时间,没歇着倒走得腿胀,还不如在家打拳了。回来刚好5点,换好运动服就去练拳,直到6点半下课。

         一千遍没有达到,明天接着练。



5、南腔北调的普通话


        继续我的一千遍,终于在晚上完成了。然而还是不行,左脚蹬地,劲力转到右臂的整劲还是不协调。老师不让我走快动作,也不让我发力,让我慢慢地走,不发力,还是那句话,多练成习惯。


       我想女子练陈拳的发力动作总是有点儿先天不足吧,可是这个自我安慰让哈尔滨的小刘破坏了。他看了我的动作,问我练几年了。听我回答后,他说,那你练得不行,有个福建来的女的可比你协调多了。啊,大受打击。


       刘在陈沟住了半年多了。他说他是教师,学校派他下乡支教,他找了个人替他,每月付给人几百元,自己就跑到陈沟学拳来了。小伙子30岁左右,未婚,所以无所挂念,在这里也是每天自由自在的,并不跟班走,很是逍遥。但他的老架一路确实中规中矩,很受看,比我好多了,所以他这么说我,我也无话可说。


         可能是春天来了,人们更喜爱户外活动,这几天不断有人来学拳。学校的小学员是按班上课,成人则是分组学习。一般新学的人大都选择了一个月学习老架一路和陈氏单剑的课程,大约20几天学完这套拳,后几天学剑。


       来学拳的人心情和目的各有不同。和我同一天到的郭姐身体不好,严重失眠,所以她希望通过学拳能调节神经;在她第二天到的是陈姓女子,一个20岁的儿子先在这儿学了几天,然后她也来了,母子同学,堪称佳话;第三天来的是老兄弟俩,来自遥远的湖南浏阳。老哥68岁,弟弟也60了。老哥短小精悍,精神也足,学拳多年,在县里比赛得过42式冠军,决心再上一层搂,就拉着老弟一起千里迢迢来到这里。来了就很虚心勤奋地学,很快就掌握了前几式,赶上了郭、陈的进度,这几个人就成了一组。这组还有差不多同期到的两个青年,河南当地的这个孩子,还不到20岁, 张口就告诉我他读过老子的《道德经》,还振振有辞地说: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只读道德经!吓了我一大跳,以为他是研究生,可是看年龄还太小,细问才知道原来是开玩笑,是在电视中听过百家讲坛的节目。即便如此,我也觉得很难得,毕竟现在的年轻人能听进去道德经的不多,就算知道有这本书也不易了。


      这个组的教练很年轻,叫李兵,还有同样年轻的郑小飞、武志杰,在教另外两组的成人。他们都是在这里学习多年的学员,如今学业有成,已挑起大梁。不过三个人教拳时个别动作有不同,让新学的人迷惑。虽然我们知道传统拳在流传中允许个人风格,也略有差异,可在学校这个地方,教新学员,还是尽量统一好。这个想法我也 告诉了老师,不知现在怎样了。


       住校的成人大约是20多个,还有短期的和周末来学的,多是近处上班一族。


       白天大家各学各的,休息时和吃饭时是聊天时间,互相探讨学习状况。晚上孩子们还有课,在大厅里,成人不必上了,外面黑黑的也不方便。这时就是最好的交流时 段。一般房间没有电视,村里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,成人聚集在大门里外,可以看守卫室门外的电视,也更喜欢天南海北的拉家常。


       听大家聊天是个有趣的事,不说聊的内容,只说这些口音就廷好玩。粗略一打听,竟有山东山西、湖南湖北、四川陕西、贵州福建、广东江苏等十几个省份,最远的来自新疆。从20多岁到60多岁,老老少少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,真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。因为来自天南地北,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话题,每个人都有当地方言,想让大家听懂,只能尽量说普通话,而年纪大点儿的人说普通话未免南腔北调,有时是需要连听带猜的,猜得不对,就会是一片笑声。


        我的东北话听起来很土,但是大家都一听就知道是东北人,我得感谢我的老乡、那位著名的笑星,让咱大出风头。焦作的郭姐说话我能听懂80%,陈姓女子来自郑州附近,她的话我就只能懂一半。但是她儿子却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,还有小教练、小道德(读道德经的孩子我就称他“小道德”了),学校的小学员,普通话都非常好听,让我赞叹河南的教育水平。


  6、德国女孩“义逢”


         清明时节,但是并没有雨纷纷。前天下了点小雨,今天则是一个非常明朗的天。


        这样的天气让人心情愉快,浑身轻松。于是从学拳以来第一次一天打了四趟:上午两趟,下午两趟,每趟半个小时。其余时间继续体会老师给纠正的动作。


       刘老师看我很快乐的样子,问我:今天打几趟?我说四趟了。她很赞许,说不错,得打四趟。看来老师都是很含蓄的,并不直接提要求,而是让你自己领悟。我刚来的那几天都还告诫我不要太累了呢。


       大厅里少了一个人——德国女孩义逢。她和男朋友旅游去了。


      我开始学习就见到了这个女孩,她是在大厅和小星老师学习老架一路。高高的个子,金色长发在脑后扎起,穿一套灰色运动服,一招一式都很专注,也很细致。老师教完了,她就对着镜子继续比划,手在哪儿,脚在哪儿,一点都不走样,也不休息。


       下一天吃早饭时,义逢在饭堂出现了。看她端着碗在找座位,我向她招手:嗨,到这儿来!义逢笑呵呵地过来了,那笑容很好看,眼珠蓝蓝的,脸是白白的,两个嘴角弯弯地向上翘起,小鼻子尖尖的。见她和我们一样喝粥吃馍,我问:吃得惯吗?她说:好,我喜欢吃!(嘿,这外国人!居然会喜欢这么简单的中国饭菜,她是没见 识过中国的大餐吧。)我又问她:你是留学生吗?她瞪着眼睛看我,一副听不懂的样子。我换个话题,再问:你从哪儿来?这句话她似懂非懂,反问:你是问我的国家?我来句英语:Yes!她回答:德国。随后又问我:你是哪里?我说辽宁。她又茫然了。我再把范围说大点儿:东北。她还是不懂。语言不通,真是费劲。


        吃着饭,我想起包里有纸笔,拿出来给她写:你的名字?哈,还行,她认识这几个字,竟然反问:“中文的?德文的?”好家伙,还俩名呢!我说,都要。她便写了德文名字“Yuonne   Richen”,大小写清清楚楚,一丝不苟,随后又写了中文名——“义逢”。我投桃报李,写了我的名字给她,并教她读,她又给了我一个惊讶:“会拼音吗?”好家伙,还懂拼音!幸好我还会拼音,不然会给这老外笑话了。我标出拼音,她恍然大悟,“噢……”


         义逢既不是留学生,也没学过汉语,她是想学太极拳,就在网上找到了这里,临时学了几句日常用语,就一个人来了。难怪很少听到她说话,只能听到她“呵呵”的笑声。真佩服这外国小妞!


         结结巴巴地再加上手势,义逢告诉我,她的男朋友在北京,她在这学习一个月,然后和男朋友旅游一个月,再回来学一个月。临走那晚,我们正在大门口闲聊,义逢从外面回来了。我问她:出去了吗?她说:去网吧。怎么?她还知道村里有网吧?这事我还是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说。我问她去哪里旅游,她说去北京。我说好啊,去长 城吧。她又不知道了,问:“长城是什么?”长城是什么?这问题多菜!不知道长城却知道太极拳!我想了想,说,长城就是一个很高很长的墙,两千年了。看她莫名其妙的样子,我就又说:不到长城非好汉!她竟然又问:“什么是好汉?”听她这些小儿科的问话,大家再也忍不住,哈哈大笑,我在笑声中努力给她最简单的解 释:“好汉就是大丈夫,男子汉!”她仍然不懂,怀疑地问:“(这)不是好话?”
唉,但愿她的男朋友能给她解释明白,不然她会永远带着这个疑问的。



7、校园里的钟声



     休息时到院子里去看成人的学习。郭姐这一组,学到了第二十式“掩手肱拳”,大约每天3、4个 动作。按理说全天学习,这个进度不算快,但是以前没有基础,年纪又有点儿大了,她和陈都觉得有点吃力,既记不住动作,身体也累。浏阳的老兄弟俩倒好些,老哥有基础,又勤奋,学得很快,而且不觉得累,总是很精神,我很佩服。老弟不那么认真,老有点儿走神,学了一会儿,老师走了,他也开溜,东游西逛。我说你怎 么不认真学呢。他说,我哥喜欢这个,拉着我来,他会就行了。我乐了,说你小时候肯定是成天跟着你哥,他去哪儿你跟到哪儿。他很不服气地说,才不是呢,他比我大8岁,从来不带我玩!



       郭姐着急,问我说,这样学不完怎么办?我根据自己学习的经验,告诉她,不要急,开始因为生疏,会慢些,到四十式以后,前招后招过了,动作习惯了,重复动作也多了,就好了。因此我想到,如果路程远,时间少,不如学完了套路来整架子,效果更理想。但是在家里学要是没有好老师又会走样,改起来更费劲。真是难为了学 拳人。



        领着郭姐他们练习几遍新学的几个动作。在这儿充明白人,正是“关公门前耍大刀”,很脸红,可是他们一再要求,不好拒绝。

       成人也是按着钟声上下课的。


       校园里的钟声,总是给我很古老、很淳朴、很宁静的感觉,牵着我的心。来的第一个早上就是在钟声中醒来,以后每天都有几次钟声陪伴。我按不住好奇,特意去看那是什么样的钟,却原来并不是钟,是一块厚铁板,切割成葫芦状,吊在校园东面的树上。那清脆的声音就从简陋的铁板上发出,召唤大家起床、练功……

       钟 声引起我的回忆。仔细回想,从前来时,钟声也是有的,当时不过只觉好奇和感叹,却不像现在这样让我动心,那树上吊着的,也不是葫芦状的厚铁板,而是一截铁轨。我们曾说学校应该铸口铜钟,那样古色古香,会更加和太极拳相配。现在这里仍然不是钟,只是铁轨换成了铁板,这能有多大区别?真不懂这钟声为什么这样入 我心!


      钟声依旧。不变的钟声伴随着校园里悄悄的变化——除了建成了我们现在住的这两栋楼和食堂之外,还有许多细节:——东墙砌起来了,隔断了和祖祠的通道;祖祠那块地面,原本是块空地,小星老师家收获的花生就在那地屏上晾晒,黄河故道的土地上长出的新花生那么甜,当年咱们练拳之余,总不忘一饱口福;校园的北墙现在 打开了,一座建筑中的三层楼房已经封顶,那是新教室和宿舍;水池还是在操场西边,略微动了点儿位置,但还是大家洗衣洗碗的场所;操场是大变样了,全部铺上了水泥地面,栽了树,种了花,雨天再不会踩到泥了,可惜却再也体会不到震脚时,一脚下去,劲“刷”地一下深深透到地底下的感觉了。


       老师听我说得煞有介事,便说,演武厅后面的一块场地,将来要修整出来,保留那黄河故道遗留下来的土地面。唉,也不知是否真能那样。从发展的眼光看,还是现在的样子整齐洁净,将来当然还要有更新的发展。在这个过程中,一些老的东西难免会失去,这是幸还是不幸?


        晚上9点多,泡完脚,正准备休息,有人敲门。原来是自强回来了!他是去西安法门寺教拳,走了大约10来天。我问:这么几天能学会吗?他说差不多,教的十九式,秋天再过去看看。多少人学?回答说800人。800和尚齐练太极拳,那可真够壮观!我笑问:和尚不学少林功夫,怎么学太极拳?自强也笑。再问他们怎么找到的陈沟?原来是从网上。哦,原来如此,原来如此!


8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

        腿已经不疼了!前后七天,看来已经过了疲劳期。既然如此,还能急着走吗?傻子才走。

         既是打算继续住下来,就要添点东西,如洗洁精洗衣粉之类。中午出去上“超市”,忽见门外街上搭起许多棚子,摆满了摊床。卖衣服卖布卖鞋子,日用百货化妆品,干鲜果品小吃糖果,琳琅满目五光十色。这是做什么?当地人告诉我:这是“会”。原来就是我们北方的“集市”。十天一“会”,陈沟逢“七”,正是今日。

         素日宁静的小村子忽然一片繁华景象,乡亲们来来往往,呼儿唤女,挑选春装,品尝小吃,笑语喧哗。我闲来无事,顺脚走去。


         东西街和南北街都是棚子与摊床,拉来这么大的队伍,想来村人具备了一定的购买力。卖服装的棚子最多,虽不是太时尚,可也不落后。小孩子的衣服卖得好,也漂亮。爱孩子是咱中国人的本性,哪里都一样。
牌楼门下是一排干果床子,看了半天,买了一斤五香蚕豆,又买了一斤冰糖,想给学校里的小孩子吃。
到下午四点多钟,暄腾的“会”收摊了,街道又恢复了原样,路两旁一个个店铺的招牌也重新显露出来:太极超市、太极美食、太极服装……这就是陈沟日常的模样——你看到的商家无论大小,无论卖什么,叫的名称差不多都和太极有关。

         以“太极”来命名真是陈沟一大特色,它让你一下子就深刻感受到浓郁的太极拳氛围。想感受太极拳吗?这里有太极祖祠、东沟、杨露禅学拳处,准会让你发思古之幽情;想学拳吗?有太极拳学校,那里有正宗的太极拳功夫;而你要住下来,简单的吃穿用,尽可以到这些挂着太极招牌的店里解决。

          太极拳把人们引到陈沟,也向陈沟人打开了外面的世界。来的那天我在学校门前的饭店吃饭。年轻的服务生一口本地方言,说有“面”,听他介绍说是有“荞麦面”和“灰面”,我大为惊讶,有荞麦面?什么是灰面?看我不明白,小伙子回头就拿了张纸给我写:炝锅面、烩面。我明白过来,不觉大乐,小伙子却一副见怪不怪的神 情,转身就去写菜单,想必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了。(顺便说一句,我想起来和德国女孩义逢用纸笔交流,就是受了这小伙子的启发,这是咱学拳之外多得的一招。)


         还有那个浴室。那是一个叫“拳旺客栈”的旅舍附设的,就在学校路西约50米的地方。大门外挂着温县旅游局的牌子,院子东边是二层楼的客房,标明“农家住宿”!谁会到这儿来住宿?自然是学拳的和看拳的人了。浴室的条件很一般,50岁左右的店主说话却很文雅,不说“洗澡”而说“洗浴”,让我觉着自己没文化。


         让我吃惊的是网吧,这应该算比较现代的生活方式了。我听义逢说起后,就问门卫的师傅网吧在哪里,师傅竟然告诉我,这里有好几家!2800多人的小村庄,几分钟就可以从南走到北或从东走到西,竟有好几家网吧,人们和外界有了多么广泛的联系!我想到网吧去看看,问了路,晚上去找,可没找到。回来再问才知道那儿营业不挂牌!嘻嘻。


       在学校门前几分钟就能走到头的小街上,还有长途话吧,邮政所等等,还有县里公交车“专线”……太极拳,融入陈沟人的生活,改变着陈沟人的生活。


9、谁家小儿郎

          上午打完两趟拳,出来到院子里休息。

         大厅门前有水泥围城的树池子,几个孩子正在那儿玩。想起昨天买来的蚕豆和冰糖,就回宿舍取来,看着他们嘻嘻哈哈地分。四岁半的陆扬扬忽然抬头问我:“阿姨,你的头发怎么是卷的?”旁边的小女孩叫黄玉珩,上二年级了,当然比他懂得多,马上告诉他:“是烫的!”“烫的?”扬扬吓了一跳,紧紧地盯着我看,显然会错 了意,黄玉珩就给他比划:“拿一个东西,弄热了,就把头发这样卷起来。”这样似是而非的解释谁都不能懂,扬扬继续盯着我看,小眼睛直眨巴,笑得我肚子疼。


       学校里四个常住的孩子,黄玉珩黄威姐弟俩,另一个女孩和黄玉珩差不多大,他们三个是同乡,最小的就是小扬扬,最好玩的也是他。当初学校每有客人来,学员们的表演中总是小黄威上场。自从黄威上学后,这个表演就轮到了扬扬。不论来的客人有多少,也不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,或者是领导还是一般宾客,扬扬总是擦擦 脸,也不换练功服,就那身衣服便大模大样地上场了。来到场地中间,先是一个抱拳的武礼,随后就开打。打的是十九式,居然像模像样,尤其是打到掩手肱拳,小娃娃吐气开声出拳:“哈!”那声音又响又亮,每次都引起一片笑声和掌声。而扬扬旁若无人,一招一式地打完,才目不斜视地下场。


        这个小孩子怎么就会表演呢?教练说,本来他还小,也没教他,可他自己就跟着学会了。随便让他上场比划,他可是满认真,要是不让他上,他还不高兴呢。

       这几个孩子都不是陈沟人,家长送他们来这里,很少来看望。学校安排了一位老大嫂照顾他们。扬扬虽小却很懂事,学拳的叔叔阿姨送给他的零食,他会装在衣服兜里,等小哥哥小姐姐放学回来分给他们。

      住在学校里的少年学员都是外地的,他们自己照顾自己,白天在村学校上学,课余练拳。对比城市里的孩子一切都要家长照顾,他们自理自立的能力是相当强了。我看到他们自己洗衣服,也看到每次在食堂打饭都自觉排队,大孩子还知道给叔叔阿姨让座,让成年人站到自己前边先打饭,很受触动。十几岁的孩子习武学拳,也学做 人,说不定将来的太极高手就在他们之中呢。


      最近好像有正式的外事活动,下午学校把队伍拉到街上“彩排”,从东到西站了一条街。学员们和村里学拳的孩子换上了表演服,红的白的粉的蓝的,镶边的短袖的绣图案的,各式各样,虽然保持了立领盘扣的传统风格,但却是舞台上的那种样式,很好看;各种兵器也亮出来了,单刀大刀双刀双剑长枪单剑,还有几个小孩子你来 我往的推手,每支队伍都在演练,这时才能看到太极拳丰富多彩的形式。

        成人学员也换上了练功服,加入了表演的队列。只是服装都是大家自带的,五颜六色,人也是长短不齐。带队的教练说,我这支队伍是杂牌军。虽说是杂牌军,但是来到陈沟就成了陈沟人,还代表陈沟给“外宾”表演,这种机会不是谁都能碰上的。大家压制着心里的自豪,听着小教练的指挥,兴致很高。

        队伍中只有练双刀的的少年个个苦着脸,原来他们不满意自己的服装。我看那身衣服,紧身坎袖,黑色亮缎,很漂亮啊,他们说,这是给女孩子的,当初弄错了,以为双刀是女孩子练呢。我再看下身,短短的盖住臀部,果然有点儿像超短裙,而且还开成四幅,弄得这些小帅哥总是用手往下拽,想多掩盖一点儿。不过这身衣服舞动 起来还是好看,很像哪吒的荷叶裙。要是让孩子们穿着这身衣服来一套风火轮加短枪,不知会怎么样?我为这个创意得意洋洋。



10、陈炳——月光下一块温润的玉

         天气骤然热了,打拳时只能穿单衣,也还是出汗。

         是星期日,学校里的小学员不训练,休息一天。少了这几支队伍,少了不少氛围。

         陈炳从美国教拳回来了,去了一个月,走了好几个地方,凤凰城什么的,日期安排很紧,一定很累。回来后见到他两回,听说他家里也有很多事。但是昨晚他给我发来短信:“在陈家沟期间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一定要告诉我,这也是你的家。”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。


         10点多打完拳,决定去他家里看看。

         出校门向南不远的巷子里就是他家,一个小小的院落。从前是小星老师家,现在陈炳住着。院子东屋是平屋顶,那是晒台,秋天可以晒粮食,也可以在上面打拳;正屋是两层,上面一层常有学拳的人住。原来还有一条大狗,来了生人就很凶地叫,现在跟着主人搬到学校去了,也不那么叫了。


          院子大门开着,但是没人。我喊了几声,出来一个小伙子,告诉我老师在后面。我绕到房后,陈炳正在一个小炉子上煮东西,原来是给他生病的父亲准备午饭。没有谁帮他吗?他说不用,自己的家搬到县城了,自己常年在外,回来了,就住在这儿,照顾老父,尽自己的一份心。


          后院是一块场地,三个小伙子在练拳,我问这是你徒弟吗?他说是村里的孩子跟着学。一个孩子给我搬来凳子,我坐在那儿跟陈炳闲聊,一边看着他忙活,心里不由得在问:这就是学拳人心里的太极高手的日常生活吗?


          近十年了,陈炳的声望与日俱增,“陈氏太极拳新一代领军人物”、“陈氏太极七龙之首”等光环不断地罩到他身上。我曾陪他去吉林汪清教学,当地首脑给了他极高的礼遇,副县长陪他吃饭,安排住在当地最好的四星级酒店,还在大门前挂出横幅——“热烈欢迎陈氏太极拳第十九世传人陈炳大师莅临”。他在那儿住了六天,那横幅就一直挂了六天。惹得酒店的小服务生每天盯着我们看,还悄悄问我:“哪位是大师?”他心里的大师原来是鹤发红颜、长须飘飘的样子。


          那里学陈拳的发起人是邮政局长,领着全局100多职工学拳,恭恭敬敬地给陈炳安排表演,还口口声声称“大师”。陈炳一再拒绝这个称呼,人家就是不改。每天听人家“大师大师”地叫着,我问陈炳感觉不错吧,他说,感觉怪怪的。


           这就是陈炳的风格——深沉含蓄,谦和稳重,从不张扬。当年他第一次到本地来,不过26岁 (还没去读大学),代表陈沟出席我们成立太极拳协会的大会,坐在主席台上,四平八稳;站起来讲话,从容自然,隐然已是一派宗师风范。我们那可是在最正式的会场,是开党代会、人代会的地方,而且是有政府领导出席的会议,真没想到一个从山沟里出来的(那时没去过陈沟,以为称“沟”一定是山沟)年轻的习武之人会 表现如此出色,让我大为倾倒。这么多年来,我对陈拳始终痴心不改,不仅仅是对拳的爱好,还有更多的因素是对陈沟的人的喜欢,是对他们的人格魅力的折服。


           还有可笑的事,我们成立“太协”后,决定参加省里比赛,打出陈拳在本地的名气。可是报项目时,推手却让大家为难了,实在是没有出色的选手,于是有人出了个馊主意:请陈炳来。反正他也是我们的教练,也说得过去。陈炳果然应邀前来了,同来的还有陈娟陈艳两个小妹妹,让大家非常兴奋。


        谁知比赛开始后,陈炳还没上场,就被拦住了。裁判长拿着检录名单来找我们,说,陈炳陈娟不是全国冠军吗?怎么是你们的队员?我们说,他是我们的教练!裁判长黑着脸,憋了半天,终于说了实话:他要是上场,那还能轮到别人吗?!

         哈,真没想到陈炳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名气,连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辽宁也知道他!这样的人我们也敢用,胆子够大的。大会组委会知道陈炳来了,来和我们商量,请陈炳为大会表演。我们那时也是轻狂,拒绝了,而且全体“罢赛”,一行人跑到沈阳故宫,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天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说起“大师”,说起“罢赛”,我笑,陈炳也笑。不知不觉已是11点多,陈炳做好了饭,要服侍老父亲吃。我告辞时再次劝他,找个帮忙的吧,你太累了。他还是说,一年到头总是不在家,在家了还是自己做,能周到些。


             ——这就是陈炳,一个领军人物,一条腾空遨游的龙。我更觉得,他是一块玉,一块不露锋芒而质地坚实细密的玉,在月光下,静静地发出温润的光。




11、站桩缠丝


           上午打完一趟拳,老师继续给我整架子,还是整单鞭,几个重点的部位:含胸、收胯、放松后背。我感觉已经做到了,可老师什么也不说,轻轻地在我的锁骨尖点一下,说,沉下去,果然感觉不一样。再轻轻点肩胛骨,说,松,又是不一样。胯也是,老师轻轻地向左推了一点点,又把我的左手右手微微调整一下,从镜子里看, 我的拳架就不是松松垮垮的样子了。我说,这是“差之毫厘”,老师接着说“谬之千里”。真的,就那么一点点,看起来完全不同。


         老师去给别人辅导,我对着镜子继续做这个动作。人家说,一个定式一个桩,所以每次到定式时,就多站一会儿,仔细体会老师给整完时的感觉,希望能加深记忆。


         刘老师也在大厅辅导学员,休息时我对她感慨:打好拳太不容易。刘老师说,你刚才那个单鞭很漂亮。我大受鼓舞,可我不知道自己练下去会是什么样?“多练成习惯”,要练多少才能成习惯?




          刘 老师说,还是要多站桩。她说,二哥(指小旺老师)到现在还是每天站桩,过年回来每天也要站。她还告诉我,原来她已经轻微的眼花了,看到二哥站桩,她也就坚持到村南的麦田边去站桩,一年下来,不谈功夫,她竟意外地觉得自己的视力好了许多。我半信半疑,说,也可能是你每天看那绿色,对眼睛有好处。她说也许是 的,但是练拳应该从站桩这个基本功开始并且坚持是不错的。




       下午我就站了一会儿,腿有点累了,就走单手缠丝和运手,一、二、三、四……按照要领,慢慢地体会松沉和转换。刘老师竟拿我做榜样,让她教的两个学员看,说,缠丝走对了,拳才能对。哈,咱也有进步啊。




       站桩和缠丝没练多久,来了一拨旅游的,日本人,男女老少都有。他们兴致勃勃地来看表演,可惜只看到几个节目,大队伍拉到街上,迎接一个重要的参观团,那天的彩排就是为了这个活动。




          东西牌楼门之间又排满了队伍,比彩排那天还要隆重。南北街上还多了一支锣鼓队,全是“花木兰”,几十名女子穿着豫剧花木兰那样的服装,分成红黄两队,头上也带着包头,腰间系着扁圆形的鼓,对着敲,很有声势。我看看她们的队旗,红底黄字,大书“太极盘鼓”。又是“太极”!




         这次的客人非比寻常,小车大巴来了好几辆,居然还有十几个女孩子,穿着演出服,化了妆,抱着古筝,进到祖祠的院子里;陈炳也穿上表演服陪着客人,公安保安警车也来了很多。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,这是来自深圳的文化客商投资考察团,是焦作市从那里的国际文化产业博览会上请来的,来考察陈家沟太极文化村。




       太极文化村,这个名字可真好。如果真的拉来投资,陈沟将又是一番新景象。




      祖祠的院子里是陈炳的老架一路表演,古筝“春江花月夜”为之伴奏,真是美极了。公安把住大门不让闲人进,我是冒充来宾混进去的。




        晚上,翻出在上海买的书——顾留馨、沈家桢编著的《陈氏太极拳》,看到这样一段:“太极拳必须运劲如缠丝,或者说运劲如抽丝……那么在实际运动中应如何运行呢?就是在一动全动的要求下,动作时掌心由内往外翻或者由外往内翻,使之形成太极图的形象。同时,由于掌心内外翻转,表现在上肢是旋腕转膀,表现在下肢则 是旋踝转腿,表现在身躯则是旋腰转脊。三者结合起来,形成一条根在脚、主宰于腰而形于手指的空间旋转曲线。这是太极拳必须做到的要求……”书里还解释说,这种“运劲如缠丝、如抽丝”的比方都是说,运动的形象如螺旋,同时,这种螺旋必须走弧线。联系实际动作,倒是明白,但是真正做到很难。单说“一动全动”,就不是一日之功,那得是在松透的基础上才能实现的,如果一处不松,就会出现丢和顶,即所谓缺陷处和凹凸处,那又怎么会形成空间旋转曲线呢。




       从理论到实践是没有什么捷径的,如果想学好,就认认真真地练吧。


12、“中文”和“汉语”的区别


        晨起有大雾,雾散了也是阴天,一天都没有太阳。下午5点多阴得重了,从大厅出来,发现空中有沙尘。晚上听到CCTV的新闻,果然说是沙尘天气影响了北方地区。




       阴天使人不精神。可是没别的事可做,只能还是练拳。继续练含胸、松背、放松锁骨,重点是练六封四闭和单鞭两个动作。到晚上,我觉得放松锁骨有感觉了,不用老师再来点我。我原来的毛病是松沉时注意把呼吸沉到小腹即丹田部位,而肌肉骨骼并没松,气沉下去,胸骨反而微微挺了起来,做老师教我的收肋动作时也是有这个 病。当然这毛病只有老师看得出来,我自己还觉得松了呢。这两天老师一点儿一点儿地给我调,要点是:胸腔要感觉空、下腹要觉得实。放松锁骨就是放松胸部,这才能做到气沉丹田。当然这也还包括其它部位的放松。




       但是在定式放松时我还不能做到和呼吸同步,常常是气呼出去了而胸腔还未松,得松三两回才觉得差不多了。





       学拳的人来来去去。昨天走了尹“博士”,又来了一个年轻人。尹“博士”叫尹永佩,漯河高中教师。“博士”是我提前给他的称呼。这小伙子26岁, 前几年曾来陈沟学过拳,这回是来整架子,住了二十多天,拜了师。我问他不上班吗?他说,考上海体育学院的硕士研究生,笔试合格了,四月下旬复试,考专业技术,他报的是陈氏拳,所以来“进修”。我以为他是武术专业,他说不是,是传统体育养生专业。原来还有这样的专业!于是我称他为“博士”,他不好意思地说, 不是博士呀。我说早点叫着,取个好彩头,将来总会是的。




       这小伙子很有点学习精神,不甘于教师生涯的平淡,也不甘于那个地方的闭塞,发奋考研,连考四年,终于笔试过关。我祝愿他复试成功,看样子他还是胸有成竹的(他果然成功了,现在正在上海读书,并且业余时间在复旦、同济陈拳协会辅导陈拳。这样有专业知识的青年加入陈拳队伍,真是陈拳发展的一大幸事)。




       新来的这个小伙子就更有可说的了。这是个韩国人,办旅游签证来的。在韩国跟随小星老师的徒弟学了老架一路,这次也是来整架子,准备住十天。不知他姓什么,我就以他的国名为姓,叫他“小韩”(他回国后与他通邮件,才知道他是姓金。为此还闹出点小小笑话,那是后话,不提。)




       “小 韩”高个子,穿灰色运动服,和义逢的那身衣服颜色差不多,也许这是老外的流行色?他也是不多说话,很文静温和的样子。休息时我让他过来和大家一起坐,闲聊时,只要不说方言,说普通话和书面语,他大多能听懂。我问他,学过汉语吗?他说,不是,我是学中文的。晕,中文和汉语不一样吗?这老外!




       在学校还有两个英国青年,他们每逢周末出现。这两人是为学拳到中国来的,来了就分别在郑州和焦作的大学找了工作,周末就来学拳,已经快一年了,一路二路都会了,还会单剑和春秋大刀。问他们时,他们说的就是学过“汉语”。




        “小韩”居然知道我的家乡,让我立马跟他拉尽了距离,原来他姥姥在我家乡附近的城市经过商,“小韩”曾来看过她。我问他这次还去不去看姥姥,他说姥姥已经回国了。那么学完拳就回国吗?他说不,还要去“溜跶”。哈,不说“旅游”说“溜跶”,这老外弄什么玄虚?




     (其实我们真是对他不了解。这是一个热爱中国文化的韩国青年,因为喜欢金庸的小说,上大学选择了中文系,连预科,读了六年中文,想“成为金庸那样的作家”。而“汉语”只是一种语言的学习而已,是不能同中文专业相比的。不过这也是后话,在此表过,不提。)



13、自强,是什么改变了你?



       昨天下午自强教学双锏。我开始以为他说的是双剑,不大想学。因为以前学过双刀,总是练不好,后来就丢下了。现在学这个怕耽误整架子,也怕不好学,学不会。自强说,是“锏”不是“剑”,已经失传,只留其名,是他自己新近整理出来的。我有了兴趣。这套锏是一个湖南岳阳的年轻人要学的。他圆头圆脸,一身黑衣,功架非常正,一看就是个练家子,我看他像开武馆的。和我们一起学的还有哈尔滨的小刘,那位“支教”支到陈沟的教师。没有锏,就拿剑代替,先练着。自强说,他要出个“样”,找个“兵器厂”来做。这套锏十九个动作,自强改变刀剑左右运行的惯例,改成前后运行,还告诉我们刀是砍,剑是刺,锏是以砸为主。一个多小时学到第九式,挺好玩的。今天早饭后从食堂出来,边走边回忆那几个动作,看到几个孩子匆匆跑过,有什么事呢?原来是总教练来了。来了怎样?回答说他不让在操场吃零食。原来总教练如此威严!总教练就是陈自强,陈小星老师的长子。他与堂哥陈炳都是陈拳新一代中的佼佼者,陈炳常年在外讲学,学校的日常事务老师交给他来负责,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就这样挑起坚守故土,传承陈拳的重担。学校的事总是忙不完的。但是自强把很多精力用在教学上,只要他在家,训练时总能看到他在大厅。他自己练拳则是在8点 多,那时大家吃过早饭,还在休息,他就在大厅开打,从老架一路开始,最后一个金刚捣碓接着二路或者新架,中间也不休息,然后还练器械,总是连续一个多小时,接着就辅导学员。自强练拳时大厅里总是围着很多人,成人学员很喜欢看他练拳,有的吃过饭不回宿舍,还有的干脆把饭端到大厅来,边看边吃。但是今天上午自强的拳没练完。




        9点多,又来了一拨参观的。今天的参观者可能不比往常。孩子们集合起来换上了整齐的练功服,自强则穿上了一身黑色练功服亲自做讲解。真没想到自强也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,而且举止文雅,谦和有度。我站在他身旁听他徐缓舒张典雅有致娓娓道来——“老架一路是母拳,又叫功夫拳。新架、小架都是从此而产生,杨式武式吴式孙式也都是由此而生。它的特点是舒展大方,柔中有刚。表演的队员来自于XX,在本校学习了X年……——现在表演的是老架二路。它又叫“炮拳”,以刚为主,至今各式太极拳中,只有这一路还有窜蹦跳跃的动作……——梨花枪加白猿棍,枪以扎为主,棍以打砸为主……——剑的特点是游和柔。游是游走轻灵,柔是以柔克刚……——刀,如果说剑走如游龙,那么现在看到的就是刀行如猛虎……”我的天,我简直入了迷。既迷于场上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演,更迷于自强的解说。实在说,这些解说词并非没听过,我自己就也曾写过,可是我写的时候毫无这种融入感,也没觉得如此典雅;各种表演甚至名家表演如陈正雷、马虹我也都近在咫尺的看过,可全不似这般如身临其境。这个简单的演武大厅,这个孩子们未经排练的即 时表演,这个连麦克都不用的解说,为什么给我的感觉如此不同?肯定是自强的解说有不可思议的魔力!这是陈家沟太极拳学校总教练在解说,而这个总教练再也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毛头小伙子了。我想起二十岁时的他,与人推手还不会控制力量,一发力就会让对方摔倒,弄得他自己也很尴尬;那时他的房间里放着哑铃沙袋,可没见他练过,我们开玩笑地问,你是练子时功吗?他只笑不说话;但是他的功夫相当扎实,单鞭架势一拉开,两条腿就好像树干深深地扎根到地底。后来才知道,他真的半夜练功夫,也常常凌晨即起,头顶月亮,腿绑沙袋,跑上二十来里路,直到黄河边。



          我还记得他待人的亲热和调皮。有一年,我们秋天来这里,晚上聊天的人散了,他悄悄地溜进来说,跟我走。走到厨房,那里是一大锅刚煮好的玉米,正散发着扑鼻的香味,大家欢呼着上去抢,他连连说,小点声,别让爸爸听见!我们到祖祠照相,我刚拉好架势,他跑了过来,挽住我的胳膊,亲亲热热地说,我和XX照一张。这个朴实而又调皮的小伙子已经大变样了!他长大了,成熟了。在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年的楞劲儿,也看不到那隐隐约约的桀骜不逊之气了。一次次地,我看到他逐渐内敛,逐渐成熟。如今,他给人的印象是谦和诚恳亲切,毫不张扬,而在这些特点中,又透出隐然的自信,那是虚怀若谷的澹定,是沉稳自在的从容。那正是陈氏兄弟共有的大家风范!我相当惊讶于自强的变化。





        我知道陈炳是读过大学的,所以言谈举止总是透出儒雅之风,那么自强呢?他虽也上过大学,但他的学业不如陈炳;他比陈炳小6岁,见过的世面肯定也不如陈炳。可是他的变化却如此之大,是什么改变了他?——学拳、练拳、教拳,这是自强的生活主旋律,他成长的心灵之泉莫非就来自这里?



14、东沟——逝去的岁月


      扬尘天气过后下了一场雨,降温。到今天早晨,还有些凉,但是天气晴朗,空气清新,于是起床之后想到东沟看看,在那里打一趟。




       来到陈沟的人很少不知道东沟的,它在学拳的人心里相当于一块圣地,在口口相传中,它又增添了许多神秘的色彩。说起来,陈氏太极拳祖祠也不过是近年的新建筑,而东沟却是自古以来的存在,陈家沟的“沟”就得名于它,它该承载了多少历史?





          从学校门前向东走200多米就是这有名的东沟了。从桥边下去,几步就到了沟底。沟里静静的,一条砖铺小路蜿蜒而南,那些大柳树想必也是奔向太阳,都直溜溜地往上长,竟似泡桐白杨的模样,枝条也绝不下垂,真的应了那句:佳木郁郁,蔽日遮天;微风轻轻掠过,鸟儿的叫声格外清亮。




       记得10年 前第一次来时,急切切地跑到东沟,满以为是沟壑纵横、神仙洞府的样子,谁知大失所望,既无奇峰怪石,也无瑶草琼花珍禽异兽,只是一条普通的大土沟,几十米宽,几百米长,平平常常,连这小路也不是砖铺的,只有大树和鸟鸣,给这里增添几分幽静。再来,这里就大变样,为了迎接首届焦作年会,这里铺了小路,沟南宽 敞的地方修了小桥,桥东建亭,桥西修台,颇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。现在小桥依旧,小路亭台依旧,可惜路面半被积土掩盖,路旁沟畔堆着垃圾。只有树木依然高高挺立,小鸟依然自在啁啾,不管岁月如何流逝,人世如何沧桑,只过着自己安静的日子。




        几个小孩子在沟里玩,偶尔瞟我一眼;路过的村人只有一个,对我毫不在意,一眼都没多看。我打了一趟,就从西坡爬上去。坡岸不远原来有陈小六先生的家。当年人 家说他的拳架是陈沟最漂亮的。我为了参加年会,现学了一套三十八式,有几个动作总是做不好,小六先生下地干活回来,正在吃午饭,听我说了,撂下手里的饭碗,就在院子里比划起来。一套演练完,又教我那几个动作,三换掌、肘底锤;退步压肘;闪通背;青龙出水……我看着他还没吃完的饭,很过意不去,又劝不住 他,只好跟着学,弄得浑身直冒汗。他的儿子那时七岁,妈妈告诉他:给伯伯阿姨比量几下。那娃娃二话不说就开始了老架一路,居然周周正正。
再到陈沟时,小六先生家铁锁横屋,听说已举家迁到深圳。今天再次来到这里,还想看看那房子,可是竟没有找到。那儿一片空场,堆着红砖;路旁有几畦薄膜覆盖的菜田,在晨风里默默无语。没想到,不仅是人去屋空,连屋也不见了。我非常怅惘。小六先生,你们可好?




       从这儿北折而西,小巷尽头是朱天才太极院,大门开着,想是家里有人。再向南,过杨露禅学拳处,又来到了陈炳家。和陈炳聊几句温县办学的事,再说到翻建这座房子的事。陈炳说暂时不能动工了,对面要修整陈长兴故居,这房子要拆了建停车场什么的。我很惊讶。虽说从这儿向南过了那块麦田就是大路,是方便,可是这儿就不能留着吗?小旺小星老师是陈长兴公直系传人,若干年后难道就不会有人来寻找他们的故居吗?




        陈炳送我出来,走到小路北坡一块废墟前,说,这就是长兴公故居。那是不大的一块地儿,夹在东西两侧的房子中。我们停住脚步,他给我指点,这是老院子,后来分出南北西三院,陈正雷、陈世通都曾住在这儿。北边陈正雷先生的房子还在,好像是土坯垒起的,外面是泥墙面。西边只剩一道短墙,一尺来高,隐隐看出是房基。东面那座也是荒草围着,借助草的围绕,才可以看出房基的影子。废墟四周有几棵高大的泡桐,遮出一片荫凉。陈炳说,他小时候就在这里打拳,每天打三十趟,很 出功夫。我说,是先祖在佑护你吧。




       我走出那片荫凉,走在阳光下陈沟的柏油路上。路旁一户户人家或店铺。房子是中原常见的形式,高墙尖顶平台。外面的人来来去去,陈沟的人家则过着自己寻常的日子。我想起一个词:“薪火相传”。四百年了。岁月流转,世事变迁,陈拳就像那像形的太极图,代代相接,生生不息。大道行,大道行焉。




       今天没学双锏。温县中学生考试,自强带着学员去做体育加试的监考,去了十多人,小教练都去了,还有几个学员。没想到除了教拳,学校还可以做这样的大事。自强说,监考是武装部、教委和本校三方。村里有20多个孩子也参加考试,考试成绩是30分,很重要。我说可以开后门吗?他笑了,说很难。




       陆杨杨在院子里自己一个人比划,蹦过来跳过去,小胳膊舞动着。我问他是在练剑吗?他说不是,是在练总教练昨天教你们的功夫。啊,昨天我们学习时,他只在旁边玩,没想到今天竟来自己练。好可爱的娃娃!




         晚上在电视里看到洛阳牡丹节的消息,心里大动。



15、整架子,反反复复地整


       上午打到揽扎衣,小星老师又过来给我纠正,左髋有点儿顶,没沉下去。我对着镜子用手比一下,果然右低左高,大约5毫米左右。我知道原因,有几年左腿滑膜炎不吃劲,就总不敢沉下去,以后腿好了,这却成了“习惯”。按老师说的松一下,两髋就平了。




         但是这样觉得腿很吃力。老师又让我架子高一点儿,步子也别开那么大。果然好多了,不仅仅是能不能吃劲的问题,周身的劲力看起来也协调多了。单鞭的架子老师也是这么告诉我的:别那么低,总要自己能承受得了,能按照要求做到松和合,这是根本。




          追求低架子这毛病老师可是早就给整过。屡整屡犯,是什么原因?就是总是看别人的拳架低很漂亮,自家的腿就拼命往外开,也不管是否能承受得了。这回应该记住:内心要坚定,别受干扰。




          一上午单练这一式,到中午能记住了。松锁骨和沉气还是不太一致,微微收肋也是时好时忘,多年的毛病不是一时改得了的,所谓形成了“痼疾”。



           唉,整架子,整架子,反反复复地整那几个动作。人说“拳打千遍其理自现”,咱可早就超过千遍,几千遍也有了,细微之处却仍没做到。可惜了咱的工夫啊。




          和尚说——和我一起学锏的湖南人原来是和尚!我看他功架好,以为他是开武馆的,听自强总喊他“和尚”,就问为什么这样叫他。自强说,他就是和尚啊。我大吃一惊,左看右看,看他不像。就问他,你真是和尚?有戒疤吗?(这个验明正身的方法咱是跟金庸学的!)他低头让我看,短短的头茬里果然九点戒疤。原来是在少林 寺剃度出家,正宗的少林弟子。天啊天啊,这里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。




       和尚学拳好几年了,而且拜了陈小星老师为师,陈拳会了八套,还是常常来。和尚对我说,师父摆的架子一般做不到。是的,大致看起来,外形差不多,内里的东西可是多着呢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自己摸索,往往是事倍功半,或者功半也达不到,甚至走错了路。




       焦作郭姐这一组还在护心拳旋风脚那几个动作上徘徊,速度明显慢了。这一组动作用到腿,成人有困难。和妈妈一起学拳的小陈见我反复做那几个动作,问我整架子得几天?我说,时时整。他不懂。




       小星老师给“小韩”整架子,我看他的功架规矩了许多。老师说,你和他不一样。哈,这话我懂。偷着乐。




        休息时,“韩”问我他下周三走,这几天能不能学会单剑。我说可以,3、4天就差不多,因为他有拳的基础。又建议他别等到最后那几天,现在就开始,上午练拳下午学剑,这样可以保持记忆的兴奋点,有助于记忆。他听了,就去和老师说,下午就安排了一个女孩子教他。




        “小韩”学得很认真。他是很文雅很谦和的,练太极正合适。这种风格和西方人明显不同。周末来校的那两人总给人傲慢的感觉,其实他们来咱这儿学拳,傲慢的应该是咱们。我想语言不通可能是个主要障碍,真要是搭上话,这些人也是挺可爱的,如义逢,如陈少虎。




       陈少虎就是在焦作工作的那位英国小伙子,圆圆的脑袋,圆圆的眼睛,倒是有点虎头虎脑的样子。他自我介绍:陈家沟的“陈”,少林寺的“少”,老虎的“虎”。还说,这是自强给起的名字。我暗笑,自强和陈炳的孩子不是叫绍锟绍桐吗?怎么都有个“shao”?我说排上辈了,周围的人都笑,陈少虎不笑,他不懂。




       教“韩”学剑的女孩陈迎洁是陈沟人,小星老师的亲戚。村里陈姓大部分都能论上亲,这和中国其他地方一样。可“韩”对这种亲戚关系很感兴趣,难道韩国农村不是这样?




       迎洁是个美丽的女孩,个子高,皮肤细嫩,白中透着粉色,真的是“粉面桃花”。这么美丽的女孩在大厅里练春秋大刀,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。她在这儿学习是免费的,她说村里人来学拳都不收费。她教学很认真,“韩”谦和地听她讲,跟她做,不敢多话。




       小星老师整架子没有很多话,常常只是几个字,更多的是具体的指点。大概说得再多也没用,没有身体部位的具体感觉,说了也白说。但是老师心很细,偶尔听我说起米饭,竟让刘老师蒸了一碗给我吃,东北大米的,真是香极了。刘老师还蒸过当地特产“铁棍山药”,给二楼的好几个学员品尝。那种山药只有手指粗细,直直的,穰干,味甜,和别处的不一样。




       昨天来了一个重庆的研究生,去吉林实习回来到了这儿,准备住三天,整架子。他是自学的拳,我看短时间要规整好不容易。听说我也是来整架子,他问我的经验,我只好说,回去多练站桩和缠丝吧。




       我给他点了一下腰脊,告诉他把生理曲线弯进去的那个部位放松,简单讲了一下方法。今天他一过来就让我再帮他校正。到了下午,他居然说知道要点了。嘿嘿。



16、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


       焦作市旅游节今天开幕,全体小学员去开幕式参加表演,地点在云台山,成人也去了不少。我已经去过两回了,就没去,继续整我的架子。




       关于整体的合劲和发力感觉好多了,一定要先松好沉好,感觉劲力到了脚,丹田部位有沉实感,劲力合住了再发。刘老师还指点我一个动作“二起脚”,松到底,两臂前后摆开,果然起得轻松。原来只顾着拍脚往上蹦,左臂没摆开,劲力没合住,蹦起来也不是那种弹劲儿。




       松沉是重要环节,要慢慢的体会,一节一节都要找到这种感觉。



       不知不觉已经住了半个月了。学校的饭菜还是每天如此,馒头、粥,或者米饭,菜总是两样,但不是炒菜,应该叫炖菜,豆芽儿胡萝卜土豆等等,都是半菜半汤。焦作的郭姐说他们自家就是这样做法,没觉得有什么不好。听我说起炒菜,她很有兴趣,详细问我用什么样的锅,怎么炒,说他们从未那样做过。




       这里的馒头确实好吃,非常香。从前来了就喜欢上了这馒头,回去总是惦着,总也找不到那个味儿。不过米饭实在难以恭维,是那种籼米,干干的沙沙的毫无油性,我总是把菜汤和到饭里才能吃下去。周六总是有好吃的,今天中午就是吃饺子。浙江的小伙子说,我最讨厌有人挑吃的,这个那个的,动不动就是“我不要吃”,又不 是公子小姐。大家听了都点头。可是吃过饭他的桌子上竟然有饺子馅,河南的小伙子见了惋惜说,还不如给我吃呢,刚说完“公子哥”!




       “小 韩”说这饭菜挺好,他喜欢吃,和德国女孩义逢的说法一样。英国的两个小伙子也是不声不响地吃着。“小韩”忽然问我知不知道“小室山”,我觉得自己也算见多识广了,他这个地名却把我问住了,中国人不知道自己的地方,外国人却知道,惭愧。幸好他接着又说出一个地方“太室山”,我恍然大悟,哦,太室山是嵩山的两 座主峰之一,那一座应该是“少室山”,是“少”不是“小”!他听了,腼腆地笑。




       他要去嵩山“溜跶”。我问是想去少林寺吗?他说不去,只去嵩山,还要去华山泰山。这韩国人,旅游签证来中国,来了就一头扎到陈沟,而且只在陈沟学太极拳而不去近在咫尺的少林寺,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?




       “小韩”还说了一件稀奇事。他说韩国没有卖“真剑”的。我说你可以从这里买一把带回去,他说不行,韩国的法律不让用。难道这耍着玩的东西在那儿真成了“兵器”?真是十里不同风,千里不同俗。没有剑,学了怎么练呢?他说韩国卖“木剑”!练木剑,太有趣了,我说那你就像杨过一样拿着木剑在山涧里练吧,旁边再来只神雕,准能练成大侠呢。(没想到这话他一直记着,回国后还在邮件中提起。)




       晚上到门口的太极服装店里去闲坐,看看书,家里的拳友想要那本陈鑫的《陈氏太极拳图说》。正逢门老汉取衣服。这老汉来自青岛,67岁, 在这儿住了几个月了,听说打算在这住两年。这几天他正张罗要买电视,他说在哪儿都是住。真潇洒。老汉做好了一套练功服,在那儿左比右看,说,等二路学会了就穿它。我听了笑,问他,学会一套拳就做一套衣服吗?那学会了新架一路做什么?再学新架二路呢?他想都没想就说,加皮鞋。我说不对,应该加“马甲”!—— 那个“穿上了马甲就不认识你了”的笑话地球人想必都知道,一屋子人笑得前仰后合。




       日子就这样淡淡的过去,每天的生活只剩了两件事——吃饭,打拳,回复到最简单的形式。我想起陶渊明给咱讲的故事。桃花源里的人为避秦乱,躲到那个美丽的地方,阡陌交通,鸡犬相闻,黄发垂髫,怡然自乐……陈沟不是桃花源,可咱在这儿住着,真是“不知有汉,无论魏晋”了。




17、以放松的心态学太极


        星期日。村小学不上课,十几个小女孩在这边院子里练剑。



       我看着她们排成两行,时而翻身下刺,时而转身两剑相合,已不是原来的套路,却来来去去,很是轻松自在。我大感兴趣。刘老师在旁边似看非看,我问她,这套队列 演练是你编的吗?刘老师轻描淡写地说,不是,是她们自己编的。这个回答让我大大吃惊,这不是正式场合迎接来宾的表演吗?小孩子就能编?刘老师说,她们自己 编得挺好,练时也不用我操心。




       下午又有参观的,一行二十多人,西服革履很正规。原来是焦作旅游节的客人,还有全国劳模,带队的是市长。小学员换上了练功服,自强又给做解说。




      参观的和旅游的常常有,来了之后除了参观祖祠等几个景点外,还总是要来学校,所以在陈沟学拳独得的好处是常能看到免费的表演。参观者和旅游团来的时间不固定,表演也是随时的,常常是从训练场找几个队员,换上服装,也不用作什么准备,上场就是了。




        孩子们的表演我常常看,总是很着迷。看多了,谁表演什么差不多都知道了,但还是看不够。怎么回事呢?


       忽然想到,可能是因为生活于其中吧——




       那块场地就是我们平时练拳的地方,观看者随意的站着或坐着,解说者也是随意的站着,我也是随意的站在这些人中,没有距离感,没有做作的布景,没有张扬的配音;表演者也是很平常的心态上场下场……这正是太极拳的本色:产生于乡土,成长于民间,融注于百姓的生活之中。




       有人赞太极拳高雅,有人沉迷其中的“心法”,有人想成为高手,有人从中寻求商机……对于陈沟人来说,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。对于他们,练拳就是练拳,是一种日常的生活状态,是生活的一部分,就像他们每天种田经商吃饭休息一样,没有特殊之处,没有神秘之感,自自然然,平平常常。他们在这种状态下,学其术,学其法,学其理,心态平和松弛,身法周正自 然,自然得其机。



        常有人说,来到陈沟,就是不练光看也长功夫。那种功夫不仅是拳架拳术,更是一种心态,一种放松、平静、平常的心态。




       我总是很惊讶老师演示青龙出水或掩手肱拳发力的场景——就站在那儿,两手一合,腰身一转,“砰”一个,再一转,“砰”又一个。不用拉架子,也不用运气用功,随随便便就是一个又一个,而那劲力总是“砰砰”的,就像“小韩”描述的,那种能打裂石头的劲力。



          我也还记得有一年夏天来这儿,一行人穿着练功服招摇过市,正赶上老师从家里出来,穿着大裤头老头衫,脚上一双拖鞋。咱们请老师给整架子,老师说好啊,转身领大家到了村南那条路上,就那身衣服和鞋子,给大家整了一个多小时。




          陈沟人平时练拳真没见过穿练功服的,就是日常的装束。着装的人不用问,都是咱们这些外来的。说来好笑,家里边的拳友打拳总是装束整齐,还要配上音乐,据说不穿这身服装找不到感觉,不放音乐也不会打。想想陈公王廷当年编拳的时候又没有音箱光碟之类,难道要找个人在旁边拉二胡伴奏,或是请美女弹着古筝助兴?




       那年去焦作参加年会,从陈沟出发时和小学员同车。一个唐山来的小男孩,刚刚11岁,拎着一把剑上了车,剑无鞘,也无穗,上车就放在车座下。赛后我问他取上没有,他说没取上。我说是不是你的剑没穗,裁判扣分了?他说不是,比赛时栓上穗了。想了想他又说,可能裁判是因为我没穿袜子!这话让我一直笑到家,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笑。




       自己编排剑术的小女孩,焦作参赛的小男孩,表演场上的小学员,浑浑沌沌,天性未泯,学拳练剑对他们来说,好像游戏,自然天真烂漫,大人们学拳,日日讲松静自然,拳法中的道理浸润身心,那就不仅是拳术的进步,更是心境的修炼了。




       陈鑫先生著《陈氏太极拳图说》,讲拳架之前,先讲“学拳须知”,其一曰:“学太极拳学阴阳开合而已。吾身中自有本然之阴阳开合,非教者所能增损也。复其本然,教者即止。”还说,“教者教以规矩,即大中至正之理”。他说得如此简单,毫无神秘之感!而其实这里正是大道理:顺其自然,以达天人合一。




       佛家讲应无所住,道家讲清净无为。从表象到本质再到超然无我,其间的变化应是心境的转换,智慧的提升。这种转换和提升并不因为你读了多少书,学了多少大道理,而是你到底怎样看待生活,到底追求什么。


        生活中的太极拳,太极拳中的生活,绚烂至极归于平淡,那才是它的本真。就以寻常心来学吧。



18、没有结束的尾声——结缘于陈沟


        写下第17的题目,忽然想道:可以结束了。太极拳是爱好者生活的内容之一,学拳、修心,永无止境,何时才能算结尾?到此打住,留待更多的拳友奉出玉来,比我罗罗嗦嗦的豆腐帐岂不更好。


一总做个交待——



       我在陈沟住了一个月,还没想走,可是天气越来越热,每天大汗淋漓的很难受,老师也要去美国教拳,我便打道回府了。快到家时,收到陈迎杰的短信:今天温度36度!我暗自庆幸。




       在陈沟一起学拳的朋友有的保持了联系。




       尹永佩在暑假时被我邀来认识一下东北,来了之后发现他的拳又进步了许多,原来他复试合格以后,趁着假期又去陈沟,和陈炳专练放松,功力大进。他还教了大家放松功,可惜他一走大家又丢下了。



      “小 韩”回国后发来邮件,几次谈起在陈沟的日子,还说“我没有关于爷爷的记忆,我觉得陈小星老师就像我的爷爷”。我便邀他写了一篇陈沟的回忆《从韩国来》,贴 在“拳友留声”里。只是翻写那些汉语拼音费了我不少工夫。还有一位洛阳的小伙,春节后到了韩国留学,这二人保持联系,也是因陈沟而结缘。




       和尚曾收养了一只小猫头鹰,翅膀受了伤的。他竟不知道猫头鹰是食肉动物,拿鸡蛋黄喂它,人家不肯吃。和尚不知怎么办,来问我。我找到街上卖肉的摊子,要了一点儿肉。第二天和尚告诉我,那些肉不见了,一定是小猫头鹰吃了。我看他宽慰的样子,心里慨叹:练武的和尚,吃素的和尚,收养小动物的和尚!后来他和学校一 起参加了河南省的传统武术比赛,以后离开陈沟一段又回到陈沟,不知这几天他在哪儿?




       陈迎杰春节时给我发短信:“搜索了很多心语,酝酿了很多祝福……还是代替不了那句最朴实的表达,祝……猪年好运,吉祥幸福”。让我好感动。




      还有许多忘不了的人——焦作的郭姐,郑州附近的陈姓母子,门老汉,“小道德”,湖南的老哥俩,贵阳的一对老夫妻,江苏丹阳的小徐两口子,支教的小刘,13天学完老架一路的新疆小伙……




       我当然更忘不了老师一家,陈炳自强兄弟,还有那些小教练... ...

       我们因为太极拳而走进陈沟,因太极拳而结缘于陈沟,只要还在练陈拳,说不定哪天,说不定在哪里,还会碰面。而陈沟,永远是我们大家的所爱。




       离开陈沟时,我又站在学校门外的牌坊下等车。朝阳照耀下,牌坊的题联再次让我注目:“先辈创神拳崇功光大千秋远,后昆传世业硕德弘扬一脉长”,横批:“惠连海疆”!——以此作为结尾。





       附记:因为喜欢陈沟,难免掺杂感情色彩。想起香港电影开头常见的那几句话,借来套用一下:本故事完全属实,绝无虚构,如有误导,纯属意外。谢谢大家!抱拳礼!

mitaij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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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6-12 16:27:05 | 显示全部楼层

花了两大段时间,看完了全文。勾起了对陈沟无限的回忆——我想家了。。。
小菜根香,寻其,谈何容易? 大道无言,应明理,当弘扬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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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楼主| 发表于 2015-6-13 13:43:49 | 显示全部楼层
10、陈炳——月光下一块温润的玉

         天气骤然热了,打拳时只能穿单衣,也还是出汗。
         是星期日,学校里的小学员不训练,休息一天。少了这几支队伍,少了不少氛围。
         陈炳从美国教拳回来了,去了一个月,走了好几个地方,凤凰城什么的,日期安排很紧,一定很累。回来后见到他两回,听说他家里也有很多事。但是昨晚他给我发来短信:“在陈家沟期间有什么事需要我做一定要告诉我,这也是你的家。”真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。

         10点多打完拳,决定去他家里看看。

         出校门向南不远的巷子里就是他家,一个小小的院落。从前是小星老师家,现在陈炳住着。院子东屋是平屋顶,那是晒台,秋天可以晒粮食,也可以在上面打拳;正屋是两层,上面一层常有学拳的人住。原来还有一条大狗,来了生人就很凶地叫,现在跟着主人搬到学校去了,也不那么叫了。


          院子大门开着,但是没人。我喊了几声,出来一个小伙子,告诉我老师在后面。我绕到房后,陈炳正在一个小炉子上煮东西,原来是给他生病的父亲准备午饭。没有谁帮他吗?他说不用,自己的家搬到县城了,自己常年在外,回来了,就住在这儿,照顾老父,尽自己的一份心。

          后院是一块场地,三个小伙子在练拳,我问这是你徒弟吗?他说是村里的孩子跟着学。一个孩子给我搬来凳子,我坐在那儿跟陈炳闲聊,一边看着他忙活,心里不由得在问:这就是学拳人心里的太极高手的日常生活吗?

          近十年了,陈炳的声望与日俱增,“陈氏太极拳新一代领军人物”、“陈氏太极七龙之首”等光环不断地罩到他身上。我曾陪他去吉林汪清教学,当地首脑给了他极高的礼遇,副县长陪他吃饭,安排住在当地最好的四星级酒店,还在大门前挂出横幅——“热烈欢迎陈氏太极拳第十九世传人陈炳大师莅临”。他在那儿住了六天,那横幅就一直挂了六天。惹得酒店的小服务生每天盯着我们看,还悄悄问我:“哪位是大师?”他心里的大师原来是鹤发红颜、长须飘飘的样子。


          那里学陈拳的发起人是邮政局长,领着全局100多职工学拳,恭恭敬敬地给陈炳安排表演,还口口声声称“大师”。陈炳一再拒绝这个称呼,人家就是不改。每天听人家“大师大师”地叫着,我问陈炳感觉不错吧,他说,感觉怪怪的。


           这就是陈炳的风格——深沉含蓄,谦和稳重,从不张扬。当年他第一次到本地来,不过26岁 (还没去读大学),代表陈沟出席我们成立太极拳协会的大会,坐在主席台上,四平八稳;站起来讲话,从容自然,隐然已是一派宗师风范。我们那可是在最正式的会场,是开党代会、人代会的地方,而且是有政府领导出席的会议,真没想到一个从山沟里出来的(那时没去过陈沟,以为称“沟”一定是山沟)年轻的习武之人会 表现如此出色,让我大为倾倒。这么多年来,我对陈拳始终痴心不改,不仅仅是对拳的爱好,还有更多的因素是对陈沟的人的喜欢,是对他们的人格魅力的折服。


           还有可笑的事,我们成立“太协”后,决定参加省里比赛,打出陈拳在本地的名气。可是报项目时,推手却让大家为难了,实在是没有出色的选手,于是有人出了个馊主意:请陈炳来。反正他也是我们的教练,也说得过去。陈炳果然应邀前来了,同来的还有陈娟陈艳两个小妹妹,让大家非常兴奋。


        谁知比赛开始后,陈炳还没上场,就被拦住了。裁判长拿着检录名单来找我们,说,陈炳陈娟不是全国冠军吗?怎么是你们的队员?我们说,他是我们的教练!裁判长黑着脸,憋了半天,终于说了实话:他要是上场,那还能轮到别人吗?!

         哈,真没想到陈炳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名气,连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辽宁也知道他!这样的人我们也敢用,胆子够大的。大会组委会知道陈炳来了,来和我们商量,请陈炳为大会表演。我们那时也是轻狂,拒绝了,而且全体“罢赛”,一行人跑到沈阳故宫,高高兴兴地玩了一天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说起“大师”,说起“罢赛”,我笑,陈炳也笑。不知不觉已是11点多,陈炳做好了饭,要服侍老父亲吃。我告辞时再次劝他,找个帮忙的吧,你太累了。他还是说,一年到头总是不在家,在家了还是自己做,能周到些。


             ——这就是陈炳,一个领军人物,一条腾空遨游的龙。我更觉得,他是一块玉,一块不露锋芒而质地坚实细密的玉,在月光下,静静地发出温润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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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6-27 09:18:27 | 显示全部楼层
大师姐以前的文章   人比文章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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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5-7-11 19:21:01 | 显示全部楼层
写的不错,真心想去感受下。只可惜工作一年365天缠着,正准备,辞职去,以后的日子,就是太极生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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