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见太极拳和师父 卢成桂 童年时喜欢看“小人书”,内容涵盖四大名著、三侠五义、革命故事等等,其中有一本《偷拳》,分上中下续集四册,讲述了杨露禅到陈家沟学习太极拳的艰辛历程。故事一波三折,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,这是我第一次在纸上遇见了太极拳,想来那时心里已经种下太极拳的种子。但是绝对不会想到,日后自己竟然会与陈家沟以及长兴公的后人结下不解之缘。 读大学期间,我患上失眠症,十分焦虑、痛苦,当时正好碰上了“气功热”。本校外贸系一位学长擅长于此,于是跟他学练气功,没事就跑他寝室里,神经叨叨地练什么自发功,现在回想,那时周围的同学们肯定看我是“怪咖”。还参加了某大师的一场大型带功报告会,看到大师给观众施展“定身法”、“开天眼”,当场就有一些气功迷说自己身体被定住,不能动了,看到什么什么了,大喊神奇,可是我却没有一丁点感觉。按佛家的说法,真有神通而对外显露是犯了菩萨戒的,孔夫子则干脆来一句“子不语怪力神”。 也许是我不得法,“气功热”慢慢消退时,我的失眠症却没有好。为了健康,我一直在努力寻找更好的办法。 一 巧遇太极拳和炳师 1994年大学毕业了,我被分配到电视台工作。1995年7月底的一天,派驻灵溪(县城)记者站的同事对我说,有人约他晚上采访一位来自河南温县陈家沟的太极拳老师,因为他刚好有事,就让我替他完成这项工作。这是我在成年后第一次听到陈家沟太极拳这个名字,心中一动,欣然应允。我清楚记得那晚的情形,尽管已过了21年。傍晚6点左右,天还大亮着,暑气逼人,我准时来到灵溪镇政府大院。一位1米75左右,颇具运动员气质,沉稳老成的年轻人迎了上来,落落大方又略带腼腆地做了自我介绍:陈炳,24岁,河南温县陈家沟人,陈氏太极拳第十二代嫡宗传人。我观察着眼前这位与我差不多同龄的老师,眉毛浓密,颧骨略高,鼻梁高挺,目光坚定,正气凛然,好英俊、好气质,心中平添几分好感。炳师话不多,声音也不高,但表达简洁清晰准确。他当场表演了老架一路和老架二路让我拍摄。只见拳架端正,静若处子,动如脱兔,松活弹抖,腾挪跳跃,发劲震脚,呼呼有风,前所未见,可把我惊呆了,天啊!这才是我要的太极拳。采访结束,我立即要求参加下一期培训班,炳师立即表示免了我的200元学费。 就是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,然而肯定是必然,我遇见了太极拳和师父! 那时我对太极拳的认识十分浅薄,学拳的目的仅在于治愈失眠,改善体质。至于太极文化、人生修养以及师门深厚悠远的底蕴和隆望,一概懵懂无知。多年后,我跟师父开玩笑说,您当时免了我学费,让我不懂得珍惜,没有把握好机会,错失了许多练拳的好时光。17年以后,我才正式拜入师门。 二 道不远人 人自远 浙江苍南灵溪可以说是陈炳老师从陈家沟出来教拳的第一站。之前他曾在邻县平阳梅溪短暂教学,后经宜山陈上党介绍来到苍南。到我采访时,炳师已经在苍南教了两期,受到了学员们的欢迎。苍南武术界人士知道炳师的家世背景,而且他是凭真本事接受了当地一些拳师的考验后才留下来,并站稳了脚根的。关于那场切磋,我只是听说,没有亲见,总之参与者心服口服,有些就在炳师的培训班挂了名表示支持。 我参加的这期培训班大约有50多人,炳师主要教老学员老架一路,新学员由刚来的陈卫生老师带着,学习陈小旺老师创编的38式,我入门学的是38式。陈卫生老师那时年龄小,染着黄色的头发,脾气有点急。卫生老师与苍南有缘,后来成了苍南女婿,现在定居温州开馆授拳。 从1995年到1999年炳师每年都会应邀来苍南教学1到2个月,以一个月为一期,学员越来也多,有时候站满了整个场地,几年下来都有三、四百人次了。此后炳师的每一期培训班我就没有落下了,主要是学习套路,站桩、缠丝功大家都不重视。炳师每晚两个小时上新课,早上复习,带着大家练。因为我那时在一线当记者,工作确实忙,早上的课我从来就没有去过。有时候晚上的课没有赶上,那一次教的内容就成为我的一个“坑”,好长时间都填补不上。炳师每年来给我们调整身法,太累了,受不了那苦,调整完了,也没有用心去找那感觉,保持那感觉,还是按照自己怎么舒服的怎么去练。炳师每年上完课走后,我每天只练一遍,工作一忙有时就没有坚持。练拳如同上台阶,结果等到第二年炳师再来的时候,后面的台阶也就没有迈上去,说不定还要退下来呢。除了文青师兄等少数几个对太极拳认识到位,肯下苦功的人,其他人的情形跟我一样。而且,大家还很浮躁,自己不下苦功,打好基础,又总觉得师父保守,不肯教,(其实这是传统的教法,反复的纠正)。于是,每年炳师一来就让他教新内容,老架二路、推手。我也随大流学了老架二架,每次练得气喘嘘嘘,嘴唇发青,后来就丢掉了。这样断断续续,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了几年,效果也就不明显。现在想想那时真是傻,多么好的机会,由于对拳的认识不到位,没有用心对待,基础没有打好,身体素质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善。最近几年也遇到一些当年跟炳师学拳的老“同学”,他们基本上不练了,都说当年太不懂事。 “道不远人,人自远”。好老师就在眼前,而我却蹉跎了岁月。人生常常就是这样,需要经历,对事物的认识有一个过程,却无从后悔。 三 炳师的使命 1997年,炳师27岁的时候,在上海参加了文化补习,考上了上海体院武术系。1998年夏天,炳师因为要代表上海体院打比赛集训,但是又答应了苍南灵溪的学员,只好请求他的三叔陈小星大师到苍南教学一个月。我照例也报名参加了培训班,但是上课却没有那么积极了。有一次,小星老师要我们每个人练前面的三个金刚捣碓。我练完后,他笑呵呵地对我说,“你来的少”,我知道这是批评我练的少,不熟练呀。 苍南有山有海,炳师教拳之余基本上没有出去玩,多数情况下,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,耐得住寂寞,沉得下心。我有时去看他,老见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在读小旺师爷写的《世传陈氏太极拳》一书,我问你看了这么多遍,还看啥呢?其实练拳讲究的就是精致,就像拳架子必须得请师父反复去捏,自己再琢磨找感觉,保持这种感觉。一个金刚捣碓,千锤又百炼,只是那时我没用心,领悟不到。或者看到他在站桩,一站几个小时。炳师说刚开始站桩,大腿肌肉发烧,发颤,痛苦,就当自己死了,坚持下来,时间长了,舒服感就来了。或者看他在听英语录音,那时候他是有考虑出国的。 有一个周末,我们几个约炳师去桥墩水库玩,一到风景优美的大坝上,他就一个人走到远处,静静地练拳。他练拳跟我们不一样,他是一组一组练的,每一组5遍,从第一个金刚捣碓到最后一个金刚捣碓,然后不收功,接着练第二遍,如此循环往复。 1996年冬,我约炳师拍摄录像,在公园山塔下,一座大蓄水池的水泥盖上,我记得太清楚了。当时他感冒了,正发烧呢,依然不管不顾,拍完老架一路,又接着拍老架二路,新架一路…… 炳师上大学后,我们时有通信,那时大家都二十七、八了,“成桂,我俩年龄相近,也谈得来,你应该抓紧考虑个人的婚姻问题了,至于我还不敢想,因为我的路还没走出来……”我知道,炳师有太强的使命感,这是一个传承了将近400年的家族使命! 四 皈依太极拳和师父 2001年繁重的工作压坏了我的身体,一直到2004年,严重的胃病、失眠,把我摧残得虚弱不堪,体重只剩下106斤,需要长期吃药、休养,练拳已是不能,这时候才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练拳,为自己的身体打下一个扎实的基础。那年我的孩子才1、2岁,我的心理压力很大,但意志还是坚定的,想着哪怕乾坤颠倒也要把自己的身体扭转过来。于是四处求医,终于在上海找对了医生,控制住病情。2005年春,初愈的我向炳师写信,恳请他再来苍南。炳师回信说,有病需要看医生,调整体质可以练拳,并说他也想念苍南的好朋友了,毕竟苍南是他从陈沟走出去的第一步。这让我想起了“气功热”的年代,一些气功师说,气功可以治病,其实耽误了多少人。炳师的说法才是科学理性的。 2005年11月7日,炳师如约来到苍南,并住在我家中。这次,他随身带了一本《古文观止》。几年以后,我看到师父写的游记,惊呼,写文章您也是我老师了。炳师到苍南的第一件事,就是带着礼物,赶到河滨路林跃大哥的家里。在苍南的那些年,炳师大多数时间就吃住在他家里。林跃大哥是个“奇人”,他自己不练拳,却诚心供奉了炳师和小星师爷,由此惠及我们这些学拳的人,我从心里感恩他。 20几位仍在练拳的老学员听闻炳师到来很快聚拢,陈龙师兄请了长假从宁波赶来。我借了县烈士陵园管理处的会议室作为教室,晴天的早上就在露天练。这里属于灵溪公园山的范围,空气好、清静。炳师每天早晚给我们上课,连着11天,按他多年总结摸索的教学方法教我们,放松功、站桩、缠丝、老架一路、推手,毫无保留。我的目的是恢复身体,教推手时,只能做壁上观。站桩也站不了5分钟。 这期间,炳师还是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。有一次应陈卫生老师邀请到龙港,他的学生请吃饭,饭后又拉到卡拉OK厅唱歌,席间一再要他喝酒,炳师不喜,瞪眼、沉声说“不喝”!然文青师兄、苏静大哥在家里烧菜请他吃家常便饭,他却欣然。临走的前一晚,大家一起到灵溪江滨路的一家小歌厅唱歌喝酒,炳师高兴,喝得脸红红的,也唱歌,却走调,呵呵,这是我唯一一次听他唱歌。第二天炳师回陈沟,我把大家的学费塞到他的包里。从头到尾,他没有向我提过学费收多少,一切皆是我自作主张,我知道这次我又亏欠老师了,而他是怀着对苍南的深情来的! 炳师走后,我坚持练拳,从几乎是站着练到身法慢慢地低下去,身体逐渐康复了。这期间我也得到了陈家沟陈金堂老师和文青师兄的帮助。炳师通过邮件鼓励我,“当你练拳不再用坚持一词,而是跟吃饭睡觉一样的自然,那么太极拳就伴你一生了”。 现在,我做到了! 太极拳博大精深,这不是书上写的,我有幸遇见了明师。我在炳师的身上看到了什么是求道的坚韧不拔、精益求精。他是一个真诚、善良、信义,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! 2006年,我第一次到陈家沟,以后每年来,每到一次陈沟,学拳的意志就更坚定一分。2012年,我在祖师祠堂正式拜入炳师门下。虽然我的身体底子薄、悟性差,也许我在太极拳上不会有多大成就,但我就是这么有缘分,哈哈哈!我在杨露禅“偷拳”的陈家沟学拳,长兴公的后人是我师父,今生,无悔了! 弟子卢成桂稽首再拜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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